《潜伏》真人版：我的父亲也是余则成

完美视觉

       日前，电视剧《潜伏》在各大电视台热播，很多观众对在解放战争中从事秘密工作的人有了一定的了解。黎强是电视剧主人公余则成的原型之一，也是新丰人的亲家，他的儿子李勋功近日回到了新丰探亲，新丰县史干部对他进行了采访。

在延安学习，他叫李唯平；任职国民党中统，他叫李长亨；与中共中央联系，他叫黎强。
名字再三更易，只为一个原因———潜伏。
作为中共地下党人，在国民党四川中统部门工作1 0年。一个红色特工，多少功绩，多少神秘，多少传奇。
其子李勋功，在顺德人民医院工作已1 6年。当电视剧《潜伏》热播，56岁的他，激情再次燃起，说起父亲故事感叹不已。黎强二儿子李立功更是感叹，《潜伏》里的余则成，父亲就是原型之一。
10月3日上午，56岁的李勋功神情肃穆地点燃香烛，香烛背后是一张黑底照片———一对身穿解放军制服的夫妇。照片中的男子，戴着深度眼镜，好像教书先生。祖籍四川的李勋功在顺德工作了16年，焚香遥祭骨灰安放在北京八宝山公墓的父母，是每年清明、国庆、中秋、春节的大事。“家人的回忆讲述，众多文献书籍的记载，还有电视剧《潜伏》，这些，都让我感慨父亲，非常伟大。”
李勋功的父亲，黎强(曾名李唯平)，1999年3月2日病逝于北京，享年83岁。透着书卷气的他实为中共地下党人，在国民党四川中统部门潜伏近十年，和《潜伏》主人公余则成，颇多相似。
初入南方局
延安抗大学习一年后有了新任务
1949年4月24日，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奉命防守长江防线的国民党45军312师在南京附近被解放军击溃后，余部向上海方向开进，准备搭乘轮船向台湾转移。312师四川安岳籍的少将副师长国民党军官李长亨也在部队当中。李长亨除了担任副师长外，还任该师的政工处处长，主要职责就是防止官兵开小差，私自逃跑。很快，在江苏宜兴，国民党312师余部，被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88师全部俘获，而该师补训团团长钱申夫却在被俘人群中，发现了李长亨面相极像其在延安抗大同学李唯平……
60年后的国庆，坐在顺德家中的李勋功说，我父亲黎强(曾名李唯平)就是这样回到组织当中的，“原本他也是像《潜伏》电视剧中主人公余则成那样，要去台湾继续从事地下工作。”
1935年，黎强在成都参加党的外围组织“进步学生团体星茫社”，后来又参加了由中国共产党秘密领导的抗日民族解放先锋队。“我父亲本名叫李长亨，后来去了延安改叫李唯平，再后来参加秘密工作，由董老(董必武)起名为黎强，作为党内名字。”李勋功这样描述父亲最初去延安的愿望：到前线参加抗日去打日本人，因为他本身会些功夫，甚至到了晚年还自己练习武术强身健体。然而现实超越了梦想，在延安抗大的学习一年后，黎强被延安的中央组织部派往新近成立的中共南方局工作。
而由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馆长厉华撰写的《红岩档案解密》一书这样描述黎强当时来南方局报到场景：1939年5月，3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来到位于重庆市郊红岩嘴大有农场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驻地。当他们小心翼翼地从行囊里最隐蔽的地方拿出一张纸条后，办事处的同志热情接待了他们，安排他们在小龙坎办事处车库旁的招待所暂时住下。这3位年轻人，正是不久前延安中共中央组织部告诉南方局即将派回四川大后方工作的抗大毕业生，其中一位就是黎强。
回乡掩护
用小学教务主任身份宣传抗日
在延安学习一年的黎强，先后上过抗大和陕北公学，听过不少中共高级领导的报告，学习了延安马列学院的全部课程，“成为了职业革命青年了”，李勋功说。
解放后，黎强所写的回忆材料称，1939年5月的一个夜晚，南方局常委凯丰(何克全)南方局所在地红岩大有农场一小楼里热情接待了他们。负责秘密工作的黄文杰、曹瑛等人给他们3人详细分析了四川地方的各种形势，让他们参加了南方局在红岩举办的秘密工作训练班。将近一个月时间，南方局组织部要求黎强3人充分利用各自的社会关系，先找一个公开稳定的社会职业做掩护，再慢慢开展工作。
1939年夏，黎强回到了老家———四川省安岳县。李勋功说，自己祖父曾是安岳县周边有名的袍哥大爷，同时还任安岳县民团长，“袍哥就是类似帮会一样的组织。父亲利用这样身份很快在安岳县立高小担任教务主任。校长是他原在安岳中学时的体育老师，教导主任是原安岳中学的同学。”在平静的县城里，黎强利用小学教务主任的身份，搞起了抗日救亡宣传。但国民党安岳县党部很快就盯上了他，并放风出来要将黎强赶出安岳县。安岳在四川境内是个相对落户闭塞的地区，黎强也想去成都这样的大城市为抗日救亡做点事，于是，1940年2月，他再次离家来到166公里外的成都。
加入国民党
和国民党科长混熟进入中央军校
在成都，黎强的单线联系人叫刘文哲，中共党员。刘文哲告诉他，先找到工作。随后，黎强考上四川省民众教育馆馆长训练班和四川省教育厅教育测验统计室统计员的职位。
但此时，成都发生了一场以国民党中统旨在嫁祸于人、打击中共的“抢米事件”，中共川康特委书记罗世文等人被国民党中统逮捕，川西及成都地区中共地下组织损失惨重。为此，刘文哲根据重庆红岩南方局组织部指示，要黎强设法打入国民党中统，为党发挥更大作用。
李勋功说，父亲更像一个教书先生，做个民教馆长，其实更合适。1915年出生的黎强，1940年才25岁，按照现在标准，大学刚毕业，这样一个年轻人要想打进国民党四川省党部机关，谈何容易。黎强在后来的回忆材料中说，当时他只是对刘文哲说，试试看，因为自己并没有把握。但不久，一个叫周壁成的人，带来了机会。周壁成在国民党四川省党部组训处组织科当科长，善于交际应酬、喜交朋友的黎强同他一来二往，很快混熟了。
1940年6月的一天，周壁成对黎强说：“成都中央军校政治研究班第七期即将开班，要我们四川省党部保送100名相当于县书记长的人去受训，将来加强川康部队和各县国民兵团的政治情报工作。”该期班主任由中央军校政治部主任邓文仪(邓文仪曾是黄埔一期学员，其资历甚至早过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兼任。黎强向南方局汇报后，被指示加入国民党。就这样，通过保荐和考试，黎强成功进入了国民党中央军校政治研究班第七期学习，完成了打入国民党的第一步。李勋功说，父亲当时被组织挑选上当特工，主要是三个条件：一是本地人、二是大学毕业、三是记忆力。“我上小学时曾要写‘五一节’的来历，而那时父亲竟一字不差将书本上介绍的内容背给我听。”
打入中统称
“袍哥”当“大爷”，重庆中统局本部直接颁发委任状
1940年9月，国民党中央军校第七期政治研究班结业的黎强，被分配到在成都担任警备任务的川军潘文华部队56军164师984团政训室任中尉干事。
1个月后，刘文哲约黎强在成都外南门桑树街茶馆见面，同时黎强的同乡，中共党员、中共社会调查部工作人员周俊列代表上级党组织批准其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为了让你扩大社会接触面，在身份上要社会化和合法化，以便能了解更多的情况和深入国民党机关内部，组织上允许你三教九流、袍哥帮会等都可以参加，但必须做到同流而不合污，出污泥而不染。”这是刘文哲当时对黎强的指示。
随后，黎强因为父亲李可廷在安岳的袍哥地位，顺利地和成都袍哥圈子头面人物熟悉起来，并当上了大爷。成都的国民党中统袍哥大爷刘国辉(中统成都区长、川调室视察)、军统袍哥大爷叶国良(军统成都稽查处行动组长)等人都成了他的“兄弟”。李勋功记得妈妈赵蜀芳曾说，当黎强上班时，戴一副镶边的金丝眼镜，身着整洁得体的黑色或灰色中山服，足蹬一双油黑锃亮的尖头皮鞋，“就像《潜伏》里主人公余则成一样打扮，一副国民党机关工作人员的穿扮。”
不出意外，黎强利用其政研班同学、中统四川调统室组训科长廖震华的关系进入国民党成都中统系统。就在这期间，一直与他保持单线联络的刘文哲因工作需要调离成都，中共中央南方局改派了陈于彤成为黎强的“线人”，开展传递重要情报等工作。陈于彤是时任南方局副书记董必武的秘书。李勋功说，新中国成立后，父母和陈于彤交往很深，每次他去看望父母时，都要去陈在北京的住所。李勋功说，父亲在国民党中统系统工作期间，曾经使用过李长亨的名字，而在抗大学习期间，曾用过李唯平的名字，解放后，就用董老给起的名字“黎强”。
就这样，从1940年夏，南方局要求黎强打入国民党中统特务机关以来，经过3年努力，他终于成为了一名由重庆中统局本部直接颁发委任状的中国国民党调查工作员。
结婚迎娶四川军阀刘湘秘书之女，解放才露身份
“此人忠诚可靠、精明能干。”这是黎强潜伏的成都实验区上司孙云峰对他的评价。由于其能力，很快得到大大小小头目们的赏识。
黎强通过一个机会得知，国民党情报机构内还有一个比中统更牛的组织———“四川省特种工作委员会”，它是四川省国民党党、政、军、警、宪、特各部门联合的一个常设机关(即全省最高特务联合机关，简称“省特会”)。随后，南方局通过陈于彤指示黎强，“一定要坚守、死守，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轻易撤出，要做长期打算，要准备组织家庭。”日后，黎强才知道，这段话是出自董必武。
随后，黎强通过机会进入这个特委会，并任主任干事，上司就是无比信任其的特务头子孙云峰(中统川调室主任)。也在这时，黎强认识了赵蜀芳结为连理。赵蜀芳的父亲赵选曾任原四川军阀刘湘的私人秘书，直到1949年解放后，赵才知道丈夫是共产党员，而且是个共产党的大官(解放后，黎强曾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公安部办公室主任，专门负责镇反和平叛工作，曾与其一起工作同事诸如赵苍壁等人，后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部长等职务)。
雪茄传情
报将“省特会”情报直接抄给接头人
《红岩档案解密》中称，国民党四川省特种工作委员会的联席会议分为甲、乙、丙三种。甲种是党、政、军头目的汇报；乙种是特务头子的汇报；丙种是特务机关搞党派工作的科组长汇报。丙种会议由“省特会”一组负责召集。而一组组长孙云峰从不去“省特会”办公，一组工作实际由黎强这个主任干事在主持。于是，他将每次汇报会搜集的各种情报都抄录一份给陈于彤，而“省特会”秘书室搞的《快报》以及国民党中央汇报会发的《情况通报》等文件中的重要情况，他也要设法摘录交给陈于彤。
李勋功说，父亲多年后告诉他，因为抄送情报很多，所以字写得很小，为了让陈于彤看清楚，他还特意花钱为陈买了放大镜。黎强多年后回忆说，新成立的南方局经费很紧张，他第一次去南方局报到时，负责接待同志将一床带着体温的棉被，借给他睡觉。这件事让李勋功听了都很吃惊。“父亲搞情报工作，很少向组织伸手要钱，都是通过自己几份兼职工作的薪水，来结交三教九流人士，有时手头紧，甚至要将手上值钱的东西当掉，得以度日。”李勋功说，父亲烟瘾很大，所以每次传送情报时，多是将情报藏于雪茄之中，递送给陈于彤。如遇危险，黎强则当场将雪茄抽掉，销毁情报。
黎强通过整理特委会档案，发现抗战以来国民党中统对中共地下党组织已逮捕和掌握的人员有上千人之多，他将被捕人员在狱中的表现，哪些坚决，哪些动摇，哪些叛变自首，哪些中共人员还处于国民党特务的严密监视之中，一一抄录下来，分期分批交给了陈于彤。在《中共党史人物传》85卷中，关于黎强的介绍中，董必武说，黎强一个人就相当于四川保卫局，保护了成百上千的中共党员。
更深潜伏
联系暗号：“我党有无黎强同志”
1946年5月，国民党政府迁都南京。周恩来、董必武在重庆率中共代表团随即赴宁，陈于彤也因工作需要离开成都。5月末的一天，陈于彤约黎强见面，转达了董老的指示：“组织上要你坚守阵地，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也就在那时，陈于彤告诉他，今后就用“黎强”署名给党送情报，你在党内的这个名字早就是定了的(之前他在国民党用名李长亨，在延安用名李唯平)，重庆红岩只有周恩来、董必武等少数几位负责同志知道，延安党中央也知道。“周恩来曾经看过你送的情报，他说你的工作不错，很有成绩。”
就是这样的印象，让黎强在后来的“文革”中免于皮肉之苦。李勋功说，“文革”时在青海工作的父亲，因所谓历史问题，被造反派揪斗，周总理亲自下令对其实行军管办法，暗地里保护他。1973年前后，周总理还亲自给青海革委会的负责人打电话说，黎强解放前所谓历史问题，他可以证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黎强先后担任西南公安部研究科长、办公室主任、西南镇反办公室主任、中央人民公安学院中共党史教研室主任、青海湖联合企业公司经理、青海省政府副秘书长、中央政法干部学校副校长等职。
1946年5月的那次见面，陈于彤还告诉黎强，“你在成都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可转移到任何地区，三五年内可独立进行工作，可在任何地区或部门直接与党中央联系。‘问党中央：我党有无黎强同志？’这就是你同党中央的联络暗语。党中央一定会回答你的。”
李勋功说，父亲潜伏在国民党中统系统中，也遇到和余则成一样的险情，比如入党介绍人周俊烈1946年5月被抓，他如何面对问题。“因为董老有言，不遇大事，要坚守岗位，父亲所以坚持没走，而且照常去特委会上班。”黎强在后来一份材料中称，身上随时带着两个结婚戒指，一支快慢机手枪，还另外准备了一个特务身份证。若有人抓他，要钱给钱，要命就拼。如果跑掉了，在社会上他还有一帮袍哥和青红帮朋友，可以藏匿一段时间，然后离开成都，到重庆去找党的组织。但是，周在监狱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只说自己是个普通老百姓，随后，黎强通过各种渠道分步骤地将周营救出去，并成功逃出成都。
1947年3月，国民党单方面关闭了国共和谈大门，3月8、9日两日，公开的中共四川省委书记、中共代表团驻渝联络代表吴玉章，率中共重庆和成都两地公开机关工作人员返回延安。5月下旬，国民党重庆和成都两地当局联合决定6月1日凌晨在成渝两地开始逮捕行动，抓获他们已掌握的中共地下党员和进步的民主人士。黎强通过特委会获得抓捕名单，使得名单中大部分中共党员和民主人士得到保护。
回到组织
身为国民党少将副师长被俘，终见光明
1948年年底，因国民党在主要战场失利，蒋介石要求各地成立补训总队，帮助训练新兵。成都亦成立了陆军第八训练处补充兵训练总队，训练处长和政工处主任由中央军校校长关麟征、政治部主任王锡钧兼任。补充兵训练总队的军官都从中央军校调配，新兵就在四川招收。
成都中央军校认为黎强在学校任职的时间长、人员熟，许多营、连、排级军官都是他的学生，就调黎强去任补训总队政工室主任。补训总队接收新兵完毕，奉国民政府国防部命令调往南京改编。第八训练处政工处主任王锡钧对黎强说，“你是政工室主任，你一定要去，把部队带到南京。”黎强去南京的工作变动也得到中央批准。
1949年年初，黎强所在的补训总队改编为国民党第45下312师，受南京卫戍司令部指挥，政工室主任改任政工处处长。为防止逃兵逃官，加强部队的思想管束，国民政府国防部又规定师政工处长兼任副师长，因此，黎强又被任命为312师少将副师长。1949年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渡江前夕，312师奉命沿宁杭公路撤离，行至宜兴途中，被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88师全部俘获。
被俘的黎强(李长亨)对该师补训团团长钱申夫说，请你向中央打电报，问我党有无黎强同志？1949年4月26日，中央军委来密电称，速将李长亨送往北京，同时，中共中央知道此人。就是这个暗号，让他终于回到组织。

黎强工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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