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

墨朵 · 发表于 2009-7-8 22:36:02

[s:43] 拖了将近半年的稿，忙学业上的事忙得喘不过气来了，直至今天才把它打完，也没怎么修改了.也算是我第一篇超过4000字的小说吧,得出一个结论:[s:52] 小说真的很难写!
雾霭沉沉

1.

雾气弥漫在秋天的树篱间，朦胧遮挡了稍远处的建筑。这才是初秋，香樟树的叶子尚未落完，但也垂着它们的脑袋，尽情让雾滴亲吻。

马奇走在路上，抱着沾湿的双肩，看上去并不十分精神。她苦思冥想着，那是一个怎样的梦境？它那样令人心醉着迷，又携着一丝丝惊慌。然而却没有办法使她抽出一个画面。她闭目塞听，企图祛除一切无关的杂念，她不知道何以使她这样急切地重新去知道它。这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涌动，它在慢慢升起，时而被某种阻力压了下去。她像是从遥远的世界听来了这些汩汩的声响，飘忽渺茫。

晨风扑面而来，从她的衣袖钻入，唤醒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蓦地她混沌的思绪像脉络一样缓缓延展开来。她从虚幻中惊醒，她屏息静听着，像是蜷缩着隐蔽处，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自己的梦。

那是一只深灰色的普通蜘蛛，八条细长的腿敏捷地活动着。她死死盯着它，它一步步逼近。她异常清醒，钝重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有力，一股莫名的恐惧逐步爬上她的头皮，她感到神经颤巍巍的，仿佛就要与肉体分离。她想要叫出声来，僵硬的舌头和似乎坏掉的声带使她仅能发出极轻极细的呻吟。她试图站起，可是笨重的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床上，不能动弹。她奋力挣扎，汗水不断从背部和颈上渗出。当它从她的侧腰爬上去，在盘骨的位置停下，她躺在那儿竟觉得局促、慌乱，甚至还有半分羞赧。她斜着眼睛瞧它，只看到一团小小的黑影。不一会儿，黑影动了，一举一动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但它身上如胡子碴儿的绒毛与她的肚皮摩挲着，她心跳得更厉害了。她竭力用意识去唤醒仿佛失去能动性的四肢……终于,她醒了,大睁着两眼,茫然地向四周寻求，灰白的墙死死围困着她，空荡荡的墙角上什么也没有。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似乎那里留下了什么温暖的印记，黑夜里她进入了另一种奇怪而秘密的激动。

回忆像屏幕那样闭上，她带着一种迟缓的神色观摩着熟悉的一切。她的脚像上了发条，不知疲倦地走着，她一遍一遍地回想那些纤细的腿，她深知这只是梦，可又不得不质疑那奇妙的感觉由何而生。

１１

墨朵 · 发表于 2009-7-8 22:37:09

2.
夜悄然盖上她的帷幕，秋的凉意掺和在了空气里，昏黄的路灯淹没了街道两旁，树影幢幢，虽只刚刚入夜，城郊已是寂寥无人。孩子们大都到中心公园去玩了，就连电视的声音都很少听见。马奇习惯了这里夜晚的清冷，反而感到无比舒适。

她穿过一条条街道，一直向南走，毫不掩饰眼里的喜悦。过了桥，她迟疑了一会儿。河边是一条并不宽的村道，微亮的路灯摇摇晃晃，小虫子前赴后继地乱撞。她走近一点，路是斜斜的下坡，铺满了工地上剩余的碎石，伸向无尽的黑暗。她探着身子下去，谨慎地踩在那些碎石上面。下了斜坡，看见村子里许多人家还亮着灯，她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在一所有院子的房子面前停下。

院子不大，门闩上长满了锈。院内有几棵大树，树的影子裹着中间一栋房屋，它身上挂着十几个灯泡在夜色中静静地站着。除了这些，剩余的空间都被大树茂密的枝叶掩护着，不露出一点面孔。楼道上没有灯，马奇扶着墙摸黑上楼，她不禁感到迷惑不解，他是在这儿？她从未到过这儿来，这是他工作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会在这？楼层很矮，她数了18级楼梯，便到了二楼。她模糊地记得他告诉她的地址，二楼，转右的第三个门。她看着右边的走廊，被几盏灯照得十分光亮，可是她觉得奇怪，这就像一个荒芜的园子，或者说古老的、破旧的，她找不出词汇去形容它。她觉得像涉入了一个不存在的地域，但又不完全是。第三扇门开着，她想到他就在那里，为她的到来吃惊。她脸上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但她并不急着，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不想造出一点打扰的声音。

房间大概只有十几平米，里面还有门。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橘**的吊灯，似乎是唯一的灯。右边是三张深黑色的办公桌，前面的一张空着，后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在玩电脑，另一个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东西。左边一个人穿着条纹中裤躺在老式长椅上，用报纸盖着脸。他们像是从不同地方选出来的三个场景而一同放在了这狭小的空间里，谁也不搭理谁。

马奇站着一动不动，他们对她的闯入的视若无睹让她不知所措，她听见房里的那扇门有些声响，她焦急地望着它，她希望是他。门开了，一个男人端着一杯茶走了出来，他戴着粗黑框的眼镜，头发很乱，四十出头的样子。不是他！她看见他诧异的表情，略显尴尬地问道：

  “请问，逸先生在吗？”

他注视着她，她颀长而秀美，在等待检阅似的站得笔直，及肩的短发和羞涩的神情，双眼泛着灵动的光。他们曾见过，但他第一次见她时并不觉得她有这样的迷人。他“呃”了一下，接着去问另外的三个人，说道：

  “他不在这儿。”

  “噢。”

她有些沮丧地应答。她又瞧了瞧他，似乎曾见过面。他无聊地啜着茶，问她要不要坐下。

她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她想他此时应是在他那靛蓝色的房间里，坐在床上弹着那首《挪威的森林》吧！她不由得想起那柔情但不萎靡，伴着海潮的清香与傍晚的和风的旋律。

当她正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时，那个男人放下茶杯，“咯”的一声使她回过神来。

她环顾四周，长椅上的男人似乎睡醒了，稍动了几下，报纸滑了下来，露出他的脸。她暗自揣摩着怎么去形容他好呢，突然她想到一个有趣的比喻，活像一块滑稽的棺材板！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转身对喝茶的男人说要走了，他和她一起走出了房间，跟她在走廊闲聊起来。

她漫不经心地听着，呆望着院里的树。他不断地说些赞美奉承的话，她终于耐不住这些冗长乏味的言语了，她毅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要回家了！”

他愣了一下，说：

  “好，不送了。”

  马奇正要走时，他猛地拉住她的肩叫她别走，她瞥了他一眼，厌恶地扯开他的手跑下了楼。

うう

墨朵 · 发表于 2009-7-8 22:38:55

3.

村道上黑糊糊的，那男人的举动搅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一边走一边尽力转移注意力去想他在干嘛。

再次踏上公路，黑暗中可以听见一旁的河流静静喘息的声音，几辆三轮车断断续续地经过，有一辆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站在车旁点了一根烟缓缓地抽着。马奇看不清他是司机还是乘客，她觉得他有点儿特别，他的身体微胖，有点儿像中年发福，但却似乎有一种令人敬畏的东西存在。他定定地看着不息的河流，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马奇掏出手机，发短信让父亲来接她。呆望了许久也得不到回复，她有些失望地看了看那个车夫，他仍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面对着河。她似问非问地嘟嚷了句：“送我回家吧。”

“好！”

她吃惊地听见他的回答，睁着眼睛看他，他已经坐在车上了。她疑虑地走近几步，桥那边忽然开来一辆深蓝色的车，刺眼的灯光恰好照在马奇身上，她好奇地看着它玲珑得像一只甲虫匍在她身边。

车门打开了，是那张轮廓清晰的熟悉的脸！她注视着他，他玻璃一样的黑眼睛一下攫住了她。

他微笑着，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惊喜又仿佛夹杂了几丝忧伤的脸，，摸了摸她那一头纤细的、小精灵的头发，“刚在外面回来，怎么在这？”

她默不作声，微低下头浅浅地笑着。

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感到一阵酥麻，仿佛从骨头里注入了一股温暖，而他看起来那样随意，似乎并未觉察她的异样。他们一起走向对面的河岸，她的内心像一匹小马欢快地在野地里肆意乱奔。

晚风轻拂着马奇的脸，柔媚的灯光洒在河岸的大树上，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灰黄的落叶，簌簌作响。漆黑的天空繁星闪耀，天底下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好一阵子，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并肩走着，看着熟悉的风景。

他转过头看她，她望着地面，似乎有意地要隐藏眼里的什么。她的头发被风吹向脑后，闪射出沉滞的光泽，像水里的黄金那样，他忍不住用手指去撩弄它们。

他们又向前踱了一段路，在围栏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默默地望着对岸。他们间的沉默常常不可思议地让她欣喜不已，但此刻她真的期待他说些什么。

  “他们没有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回来么？”他说。

  “没。”她吐了吐舌头，“我不怎么喜欢那个人。”

  “谁？”

  “那个，好象是摄影师。之前就见过的……”

  “唔……你讨厌他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跟他站一块听他说话就尿急，浑身不自在。”她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唔，那家伙确实不怎么样。”

  “喜欢拍女人大腿？”她俏皮地问道。

  “哈，那家伙还真的喜欢！”

  “呵。要是真只拍女人的腿倒不错的。想想呵，一双双女人的腿，长的，短的，黑的，白的，老的，嫩的，胖的，瘦的，全集在一块，多壮观呀！”说完她扑哧一声笑了。

  “啊，只要漂亮的女腿哩！”

  “只要漂亮的女腿啊！”

  “小鹦鹉。”他轻轻地刮了刮她那小巧的鼻子，她睁着眼睛仿佛在遐想。

他们挨得这样近，她感觉要被他身上摇曳的火焰烧着了，连他的手臂都是滚烫滚烫的，他们的身体时不时地碰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饿得在冬天里打滚的松鼠，她的渴望汇在血液里喷薄欲出。可是她乌亮的双眼急着在远方寻找一处停泊，她不敢看他，一眼也不能，她假装思索着什么，一只手捏着地上的草叶。

他点了一支烟，吐出大大小小弥漫的烟圈，他的眼睛像一口深邃的湖，长长的睫毛是湖边的菖蒲和芦苇。

他们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中，她慌忙地在朦胧中掘出那一潭摄魂的水，她看见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我得离开了，明天。在这里把时间都耗尽了……”

  “唔……”她黯然地应道,可是并不想多问什么,因为没有必要。

  “也许,这活生生的世界真的叫人疯掉,只得倒立过来行走了。”

  “世界就反过来了。”

  “或许我们的内部现在就已经反过来了。”

他们默不作声了。

  “回去吧，Sweet Child！”

  “恩！”

他们又并行着，但并不像来时的那样，他们愉快地交谈着，她的眼睛熠熠生辉，欢快的神色看起来优美又纯真。

他们在桥头的洋紫荆树旁停下了，她伸出手像女中学生一样天真简短地同他道别，看着他转身，一直走向对岸，然后在那条又长又黑伸向无尽的路消失了。她并不觉得悲伤，即使她不知道是否会有下一次见面，他的光芒照亮了她的心底，就连这四周的静寂也变得奇妙无比！

墨朵 · 发表于 2009-7-8 22:41:39

4．

天空蔚蓝、明净，，晨雾业已散去。马奇坐在地上抚弄那棵小小的野菊，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蘸着它叶子上余留的露水。她嗅着泥土的气息，感觉到一丝不易觉察的东西。她索性闭起眼睛，微微地仰起头，任风从她身上掠过，她脖子上的头发舞动着，挠得她咯咯发笑。野菊馥郁的香气吹了过来，她像醉了一般，全身颤抖着。

她在自己关闭的眼帘下看见他离去的背影，主宰着她的力量羞愧地畏缩退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