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平老师《新丰记忆》的连载之七 (七)D大调咏叹调
若要与人争执,我一定会选择离开,可有时你却无处躲避。
这个故事在音乐界可谓经典,同行中还未听过有人遭此遇。当我把它告诉同行时,竟也需要反复解释对方才明白,有些始终还是不知所以然,但只要听明白的人都会哭笑不得地说,世上还有这样离奇的事让你碰上。
你一定十分好奇地想,到底什么故事这样玄乎。
这是一个关于调性的故事。
在县文艺宣传队时,还是把它称回文艺宣传队吧,因为后来招收了不少当地的年轻人,练歌又排舞,一场晚会戏剧歌舞并举了。
有一回,我授命创作了一首男声小组唱,和歌唱的演员在琴上试音,把它定为D大调。
排练场上,演员乐队(乐队还是那三人)落定,开始合乐。我和男演员们已经开始合排了,队长的二胡还在吱吱咯咯地未开始,他是队长可奏可不奏,我没在意。突然:
“什么调!?”队长发问,
“D大调。”我边弹边回答,原来那吱吱咯咯的声音是在找音。 “什么!?” “D大调。” “什么叫做D、D大调!?” “D大调就是D大调。” “那有这样的东西!?” “怎么没有?”我诧异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一句客家土话冒出,不知是呻吟还是骂人)!没有这种东西,不要乱讲”。 乱讲?!排练停下来了。 “学校是这样教的。” 我不知道从何解释, “什么学校!那一套资产阶级的东西别拿来骗人!” “CDE调……,全世界都是这样用的……”尽管一肚子的理由但是声音已开始发虚。 “不可能!没有这样的东西,我拉了十几年二胡,只有52、63、15、26、37(用简谱唱)调,你到底是那一个!?”
我一下愣住答不上来。
学校里按照西方CDEFGAB二十四个大小调系统理论教学,那些民间说法极少接触,更不知道他的52、63相应是什么调,可能学习二胡的同学会知道。 “到底是什么调?”队长再次逼问。 “D大调”,我小声地说,实在不知道还可以有其他的回答。 “你以为你从广州来就可以胡乱骗人,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东西……”。队长发火了,口中吐出骂人的话,唱歌的演员默默地站着,远处练舞的演员全停下来朝这边望着,整个排练场震荡着队长激动的声音,其他的人吃惊又懵然,没有一个人明白我的意思。
一队之长也算权威吧,他说不存在的东西,其他人当然相信,我委屈极了。为什么过去我周围的人说的语言,在这里要成为妖语,世界通用了几百年的最普通的常识,在这里被视为骗人的把戏,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骂够了,队长最后再轰一句: “到底什么调?” “……D大调”,这个声音却只有我自己能听到了。 这场排练就以队长举着二胡大发雷霆,我扶着扬琴泪水涟涟结束。 之后,我对52、63的说法足足思考了三天,终于明白。 我把52等于什么调一一写在纸上,用胶水粘上墙壁,每次写歌定调以它作标志,再也不用1=?的记号,起调也决不超出那五个调的范围,以免又犯大忌。 尽管竖起了小心雷区的牌子,可窄路一条,拥挤一点又踩着了。一次在乡下演出,独唱演员返场唱《红军不怕远征难》,队长一边拉着前奏一边向我扭过头说:37!我知道他说的是bA大调,因为他的二胡本位调弦是C和G,但可怜的是我当时用的扬琴没有多少个半音,bA调可是有四个降号。举起琴竹步步维艰,想弹个和弦其他音也不行,实在没法下手。队长边拉又问:为何不弹?我回:没有半音呀。他大声地说:什么叫半音!谁能听到!我实在哑言,无从解释。
演出后队长又是气鼓鼓的,幸亏这次还不至于炸雷,他始终不知道也不承认有CDE调的理论,不同道无以为谋,也不觉得生气了。
编者:这个故事可说是典型的“秀才遇到兵“了,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当年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我们今天都会取笑这个“兵”,也会同情“秀才”,但更值得我们叹息的是:当年,最基层的文艺团体,个人音乐知识处在何等低的水平,国民音乐教育是如此的落后,在只抓政治,不学知识,根正就是”红“,”专“就是”封资修“,是非混淆的年代,队长不会觉得自己有错,而对的知识分子也不能争辩,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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