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米兔插图）

通往夏天的门 · 发表于 2009-9-6 21:13:53

本帖最后由通往夏天的门于 2009-9-6 21:16 编辑

９．

　　蒙在鼓里的小可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诡异。她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希望我说点什么解惑的话。可我无话可说，因为我也云里雾里。。吴教授说上次的文字符号美国那边的实验室破译了，邮件转发了给我。

　　原来那三个符号是“拉文塔”的意思。那是一种早期的象形文字。拉文塔是一个民族。邮件还附加了有关这个民族的一些扑朔迷离的事。

　　拉文塔族人的神秘历史近年来得到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的极大的关注，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聪明绝顶，作为人种演化的其中一个分支，其基因中似乎天生的社会化倾向使得他们能够通过协作创造出惊人的文明。当其他原始人类还在茹毛饮血，在腥风血雨中挣扎求生的时候，拉文塔族已经开始使用文字，对天文历法已经有初步的认识。科学技术等各方面的成就，都遥遥领先于其他人种。他们热爱自由和平，没有疆土概念。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从南到北，象流浪的吉普塞人一样，从不停歇。

　　当拉文塔族人翻山越岭，迤逦而行，终于来到东马德雷山脉时，看到远处那绿浪滚滚的热带雨林里，点缀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村庄部落，天然原始纯朴。他们终于决定留下来，和当地土著混居。安定的日子让拉文塔族的各方面发展更是盛世空前。崭新的文明似乎一夜之间在墨西哥的丛林深处从天而降，一座座城邦崛地而起。这就是后来被学术界确定的奥尔梅克文明。奥尔梅克文明是美洲最古老的文明，它是是玛雅文明，托尔特克等文明的母体。

　　然而，奥尔梅克文明持续到公元前400年的时候，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消亡了，拉文塔人自此后再也没有在历史上出现过，留下了一个千古谜团。

　　奥尔梅克。。。我再次来到那条密林小路时想起这一切，不知道这跟梅克有什么关联，越来越感觉自己和身边的人被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幽暗的路上只有几束阳光从树缝穿过，斑斑驳驳，说不出的压抑。终于穿过密林，看到那个流青滴翠的草坪时，心里才生起和煦的暖意。梅克，已经走出房门，朝我走来。

　　“我知道你来了。”

　　这种知道我要来的先见之明让我不寒而栗。

　　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阳光在他的脸上流转，这个恍如光一样明亮得没有秘密的男子，却令人敬而远之。尽管，我是多么地想靠近他。

　　“子山，是因为你。。。对吗？”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温和不见了，表情有点僵硬地望着我。

　　“果然是你。。”

　　“他很快会醒过来。”梅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我。

　　“可是为什么？”

　　“这样对他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认为这样对子山比较好？那陈南呢？她的悲剧你坐视不管。还有她的父亲发疯。。。都是因为你对吗？”我激动得全身有点颤抖。我真的很想知道。过去我一直在等他开口，后来我才明白，如果我不找机会问，可能会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没有说话，默认着一切。他象在远方一样看着我，在我够不着的远方。

　　“我身边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你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如果我找到证据，我会毫不犹豫地举报。”

　　“我知道你想给你的朋友一个交代，所以我才出现。张悦，你现在就可以报警了。”

　　他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没有一点解释。我多天以来的煎熬，他平静似水。那张温和的脸，其实是没有温度的。他的情感不会有一点波动。

　　突然感到我们之间的一切无影无形，云淡风轻了。大概是我闯进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想我该离开了。

　　“张悦——你别走。”梅克猛然从后面紧抱着我。

　　“你终于有点温度了？”我松开他的手，转身面对着他。

　　“为什么哭？”他伸手揩去我脸上的泪后，手掌贴在我脸上没有挪开。

　　“你也会有疑问吗？你也会关心。。。”

　　梅克始终没有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情。他是谁，他是什么人，在做什么。面对我的再次提问，他只有一脸痛苦而无言以答。

　　“我还想听那首歌。。。我在半夜里听到的那首。以前陈南听到的那首。你再唱一次好吗。”或许那个落寞的声音还更贴近梅克的原貌。梅克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再听到那半夜歌声。

　　“我没有唱过什么歌。”梅克认真地对我说。

　　。。。。。。

通往夏天的门 · 发表于 2009-9-7 23:21:32

本帖最后由通往夏天的门于 2009-9-7 23:42 编辑

１０

　　梅克说子山会很快醒过来，我以为就在这一两天。。。可是没有。夜里辗转反侧地想，我要确定子山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要确定的答案。到半夜，外面一阵吵嚷，是侏儒大叔和他的媳妇在吵架，还伴随着锅碗碰撞的背景声。充满烟火的平实生活，突然有点莫名的慌张，象少了点什么。。。是半夜歌声。我再也没有听到了。它曾经给我带来美好出尘的遐想已经很遥远了，恍然间失去了些什么。。但我来不及一一体味。

　　一夜未眠。看到天边泛白，就决定早起，散步上班。

　　城市处于晨起蠕动的时刻，一出门便能感受到空气里的干净微凉，马上生起睡意。想着在这种大好时光里熟睡多么惬意。边走边犹豫要不要请假睡一上午。。。

　　“张悦小姐。”

　　我游移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聚焦，看见毕安。这次没有过多的惊讶了。我呆呆地望着这个可恶的男人，等他的下文。

　　“我对你很失望。原本以为你能让梅克回心转意。高估你了。”

　　“你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话？”我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了，但说完这话后却不由自主地心悸。

　　“我和梅克有过约定，不会再冒犯你。”毕安停顿了下，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和梅克，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梅克——早就有一位妻子了。”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改变什么？让我们分开？我会相信你吗？拙劣。”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象来自远方，他确实打击到我了。梅克呵梅克。。。我不想上毕安的当，但是我。

　　“梅克正在路上，你很快会知道真相的。”说完他就走了。

　　我转身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梅克。心里堵得慌，就近挨着墙角坐下来，掂量着毕安那番话。沉甸甸的，砸得心好痛。

　　“张悦。。。”

　　我抬头看见梅克。

　　“你总是神出鬼没。而且总是出没得很是时候。”

　　“张悦。。。”梅克蹲下来面对着我，“你愿意跟我走吗？就现在。”

　　他专注的眼里深深地期待，仿佛敛聚了最有生命力的希望在里头。

　　我说不可以，因为我对你一无所知。因为你已经有了一位妻子。因为你无视你的妻子，还有曾经那样无视过陈南的伤痛。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走进你的世界。。。他的眼睛里的光象星星点点一样坠落暗沉，我看了很心疼，只要他解释，说点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我就会有了勇气。

　　他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这种关头他还是选择沉默。。。我还能期待什么。

　　我扶着墙角起来，往公司的方向走去。我知道他被我抛在身后，我看不到他。我渴望着他喊我一声。泪水汹涌而流，我害怕走得太远，听不到他的呼唤。我似乎没有使用过如此轻盈的脚步，象飘浮着，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分量了。他没有喊我。我是虚空的。虚空的。

通往夏天的门 · 发表于 2009-9-7 23:24:25

本帖最后由通往夏天的门于 2009-9-7 23:31 编辑

　　到了公司，才七点多。开了电脑，趴在桌子上喘气，听着机子传递的噪音，梅克的脸，不时切入。温和的，微笑的，热切的。。他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是一个无法刺破的幻象，而我是他唯一的意义所在。。。

　　“梅克正在路上，你很快会知道真相的。”想起毕安的话。。我猛然抬起脑袋，想起梅克那幻灭的眼神。

　　“小张这么早啊——”老板进门对我打招呼。

　　“对不起今天请假。”

　　我奔跑着。。我曾经对自己说过，不管他走得多远，我都愿意朝他的方向奔跑。我怎么能把他抛在身后呢。我是他唯一的意义所在。。尽管他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我气喘吁吁地截到出租车，心急如焚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景物。。我终于来到那片密林。我相信他就在密林深处。。。可他没有象往常一样恬淡地出现在门口。

　　走进屋子，我朝房间走去。梅克。。。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的。。象意料之中一样，静静的。没有呼吸和心跳。

　　“你该起来了。梅克。”我觉得他没有呼吸和心跳可能是正常的。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快起来吧。我们走了。我跟你走了。”我抬起他手，轻咬了一下他的手指。不一会他的手背被泪湿一片。

　　我对着他说了好久好久的话，崩溃般尖叫起来，无法停止。

　　我要叫救护车。。我要带他离开这里。。无数涣散的纷乱闪过。。。我抓不住其中的一个。

　　。。。。

　　“醒醒，哎，快醒醒。”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清秀的小护士对我说话。

　　“做恶梦了？没事了。”

　　“这是医院？”我四处张望，确定是在医院，“梅克呢？他怎么样？”

　　她们告诉我，我在不见天的山上打了急救电话。他们上来发现了在乱葬岗里昏迷的我。除我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人。那里没有人居住，没有房子，也没有一个叫梅克的男人。

　　子山醒了，过来看我。我无力地对他笑笑。他告诉我从没有见过我所描述的梅克。我摇头，拼命摇头。那你怎么昏迷的？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他是不小心摔的。

　　哪里是什么乱葬岗。。。可是。火葬场的后面的密林真的不见了。。我立在那里，眼前是一片阴森颓败的乱葬岗。高低起伏的坟茔上面横七竖八着一些墓碑。恍如梦中般下山来，我找到侏儒大叔。。我相信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不见天。

　　他说火葬场后面一直都是乱葬岗。

　　最终我找到了心理医生。她说我有严重的梦游症。有邻居目睹过我几次半夜直直地往山上走，听不到招呼。说我半夜在唱歌，还有癔症。没有什么梅克，什么毕安。。。

　　噢！不对。。。半夜唱歌的是男声，不是女声。。唯有这个，是幻象的缺口。我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