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在家,老妈子“赴街”回来说:“哎呀,现在一顶‘得麻’都要25元,真是贵得犀利。如果当年有这个价钱,我们家都发达了。” “得麻”,是斗笠的客家话称语。旧时雨伞不普及(很多人没有钱买,或者不舍得买),那么“得麻”就是人们在雨天出门常备的挡雨工具。老妈子年轻的时候以善织“得麻”为名,而且一听说我们乡村这里会织“得麻”的,大家都知道是说她了。 当然,我们乡村几乎就她会织“得麻”,而老妈子的娘家——遥田高石村,才是家家户户都会织“得麻”的典型村庄。小时候在舅舅家,看到附近乡村一带家家户户都做这个,各家有各家的手艺。平时除了种田,所有的空闲时间,生活细节,都是围绕做“得麻”展开。然后每到三六九号的遥田街日,一四七的白沙街日,就家家户户挑着一大摞一大摞的“得麻”上街卖。记忆中八十年代中期,一顶“得麻”就卖八角钱、1元钱一顶。后来卖1.5元,2元,2.5元一顶。到九十年代中后期,大概是三四元一顶。很多家庭,就靠着织“得麻”买油盐酱醋和生活用品,供儿女读书上学,有些家庭还存了钱,买家居电器,让家境逐步好转。当然,织“得麻”是极 其费工夫和材料的,属于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因此,没有哪一家能靠织“得麻”发家致富。 高石村这里到处种着很多适合做篾的单竹,竹子长了有三四年左右就可以砍了,然后裁去两头竹节,留取中间的部分。然后破开对半,再小对半,又对半破开,破成筷嘴一般大小的竹条,然后刮净竹肚的杂物,剩下竹青和竹黄,然后再破成一片片又薄又韧的篾条。 然后,分别用篾条在木做的模具上织成一个个“得麻衬”,用篾青篾黄做的叫上衬,用篾黄篾肚做的叫下衬。做“得麻”的时候,先将上衬反过来摆放在盆子里,然后覆盖一层泡软的大竹叶,再覆盖一层水泥纸,再覆盖一层大竹叶。再压下衬。把上下衬用篾条缠绕,去了边,再加一个竹条框框住,并缠绕起来。一个“得麻”就做成了。当然,最后还要擦上桐油、松香油,这样晾干了,就可以带出去遮风挡雨了。 遥田这一带做的都是圆头的“得麻”,所以叫做“圆头得”,有些地方做的是尖头的,就叫做“尖头得”。样子不同,但工序和材料都差不多。 记忆中小时候,老妈子经常去砍竹子,然后在屋子里锯竹子,满屋子都是。然后破篾,织,做,油,一系列工序全部一个人搞定。老爸和我们就在旁边帮手。当然,父母还经常去很远的地方摘大竹叶,往往早上天没有亮就出门,晚上天黑了才回家,各挑了满满一大担竹叶回来,然后晾晒竹叶,晒干之后捆绑起来,放到干爽的屋棚上,要做“得麻”的时候才取下来,解开浸泡。那时候,老妈子做的“得麻”以花纹严密有序,做工精致,好戴而不漏水而闻名于我们乡村。 小时候,我们几兄妹就靠父母耕田种地养猪,还有织“得麻”作为收入来源,虽然辛苦而且收入微薄,但总算熬过了那些艰辛的岁月。到后来,家家户户经济条件都好了,大家都买雨伞雨衣了,“得麻”就不好卖了,老妈子年纪也大了,也做不好“得麻”了,便放弃了这一活计,模具、篾刀等工具都搁起来闲着了。 关于“得麻”的记忆太多,印象太深刻。那时候小伙伴们凑在一起说各家的事情,我总是以家里会织“得麻”而骄傲。记得读小学三年级时候,寒假结束了要报名开学了,家里一时还不够钱交学费,没法去报名。我央求多了,母亲就说:“你去跟主任说,先叫他认数,等明后两街卖了‘得麻’,就再补上学费。”我就独自一人去找到主任办公室,当时还有两三个家长在报名。我跟主任说:“陈主任,我妈说先请您帮我认一下学费,让我先开学。过两街卖了‘得麻’有钱了再补交给您。”有个家长就说:“这个小孩谁家的那么胆大,竟然自己来叫主任认学费。”而陈主任就和蔼地说:“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叫家长来说一下吧。” 时代变迁,物候交替,“得麻”在高石村也没几家做了。有时候我想,这能不能算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手工艺呢?如果是,或许应该值得去保留下来。虽然雨伞雨衣基本上代替了“得麻”,但偶尔在圩镇逛街,都还是发现有卖哦。或许,它作为一种生产生活工具,总有它的价值所在。
附:织“得麻”的一些图片。(图片来源于网上)
<< |